砍坏“镇山宝树”只求一顿饱饭

　　6月4日下午，一名女子用一把水果刀砍坏了鱼峰山上的几株名贵青檀树。她的异常举动吓坏了山上的其他游客，有人担心她会持刀伤人，于是马上报告了公园保安。很快，保安赶到现场，将该女子控制住。

　　但经过一番问话后，公园保安不但没有对这名女子进行处罚，还给她买来了蛋糕、快餐。这是该女子两天来吃到的第一顿饱饭，她说，自己从没吃过蛋糕，也没吃过那么好的饭菜。当天，好心人还给了她60元钱，这相当于她平时3个月的零花钱。

　　挨饿两天

　　上山“打柴”

　　这名女子叫香莲（化名），今年35岁，是罗城仫佬族自治县纳翁乡社甫村人。她的家位于九万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大山深处。她说，在老家，山上的柴火可以随便捡、随便砍，要不是保安教育制止，她还真不知道城里的树木是受保护的。而且，要不是因为住处断电没法烧饭，实在饿得不行，她也不会想到要上鱼峰山砍树“打柴火”。

　　“肇事”后，她“作案”用的刀具被保安扣了下来，在公园管理处保卫科的办公室里，工作人员希望通过问话，弄清楚这名举止怪异的女子到底是不是精神病人或智障患者，会不会对他人构成威胁。因为她坚持要索回刀具，保安必须确保那样做不会出事。

　　香莲说，她的住处在柳州市革新路的某个小区里，两年多前，她的“男友”带她到了那儿，从此就住了下来。不过，“男友”后来搬到了“单位的房子”里，现在并不和她住在一起，只是每隔三五天，会给她送些米和菜。此外，“男友”还会按照每周5元的标准给她零花钱。但他似乎不太舍得那5块钱，每次都要香莲主动提醒，他才会把钱拿出来。

　　“几天前，他给我送来了一些鸡蛋，但接下来家里就断了电。”香莲平时煮饭做菜，用的是电炉和电炒锅，断电第一天，她中午只吃了一丁点冷饭，晚上仅靠剩菜果腹。第二天中午，香莲吃完了住处里的最后一点剩菜，20多个小时粒米未进，她已经饿得眼冒金星。

　　于是，她下楼找来几块砖头，在卧房的空地上支起了简易炉灶。家里有米，然而，到哪里去找可燃物来生火做饭，却让她颇费脑筋。她想起自己平时常去的鱼峰公园，萌发了上山砍柴的念头。她似乎看到了吃上晚饭的希望，但却万万没有想到，在她看来再平常不过的举动，竟然会让公园保安如临大敌，也让她自己饱受惊吓。

　　2个男人

　　3个孩子

　　尽管生活极为清苦，香莲在言语中却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抱怨。她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状态。至少，“男友”还没有限制她的出行自由。

　　“他50多岁，你们几个都没他年纪大。”香莲告诉公园保安，她的“男友”姓汪，在她落难时，是老汪伸出了援手，她是自愿住到“男友”那儿的。

　　那是在2010年2月，她去南宁办事几乎花光了身上的所有盘缠，在柳州下了火车后，路费已经不够坐车回家。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，香莲举目无亲，找不到可以收留她的地方，仅剩的一点钱也只够买些便宜的食物。她束手无策，在火车站外一连蹲了2夜。第三天晚上，她在又饿又冷中想到车站里要些开水，这时，老汪主动走了过来……

　　老汪不但帮她打了开水，还说可以带她回家，做饭给她吃。老汪告诉她，自己是在车站做保安的，没有老婆，如果她愿意，可以住到他那里，和他一起生活。

　　就这样，她留在了柳州。去年3月，她还在住处附近的医院里，为“男友”生下一个女孩。可是孩子满月没多久，老汪就搬出了她的住处，同时还把女儿小美也抱走了。一年多来，她再也没见过小美，老汪也再没有到她那里住过一个晚上。香莲从没去过老汪现在的常住地，也没有见过他的父母。不过，老汪曾经带着一个“妹妹”，去住处看过她。

　　“我在来柳州前，其实已经结过一次婚，还生过一儿一女，这些他（老汪）都知道。”香莲说，她25岁时，经媒人介绍"嫁"到了贵港市的大圩镇，“老公”是当地的农民，双方在没有领取结婚证的情况下结成了“夫妻”。不过，“老公”似乎不太喜欢她，他说过，如果香莲遇到合适的男人，可以选择再嫁。香莲能够理解“老公”的想法：“没有感情基础，在一起生活也不幸福啊。”

　　婚后头3年，香莲经常往返于贵港、罗城之间，怀上孩子后，她就回老家安胎。她在“老公”家住得最久的一次只有大约2个月，大女儿小婷、儿子小强相继降生后，她多数时间都是在老家度过的。

　　“小婷今年9岁，小强8岁，现在都上小学了。”香莲说，每次她去贵港“老公”家，一双儿女就开心得不行，听到他们叫“妈妈”，香莲也会心花怒放。而她在柳州的“男友”虽然每周只给5元零花钱，但如果是要回老家，或者去贵港，“男友”还是愿意给她车票钱的。

　　认为自己不是傻子

　　香莲砍坏的青檀树，是鱼峰山上特有的名贵树种。“镇山宝树”被砍坏，令管理方十分心痛。不过，香莲不寻常的身世经历，也让他们动了恻隐之心。因为担心香莲拿着刀会吓到人，公园管理处安排她吃过晚饭后，联系天马派出所用警车将其护送回家。

　　6月5日中午，记者找到香莲居住的那栋4层公寓楼，希望进一步了解这名“砍柴女”的生活状态，但却没能见到她。香莲身上没有移动电话，我们无法跟她提前预约，只能向邻居打听她的情况。邻居们告诉记者，那栋公寓楼是某国企系统的“廉租房”，主要用来安置困难职工，每月租金100多元。虽然邻居们大多见过香莲，但都表示不太熟悉，只知道她是“男友”老汪带过来的，而老汪的身份，也的确是一名保安。

　　“听说（香莲）脑子不太正常，不过平时没有跟她说过话，不知道是不是这样。”住在隔壁的一名邻居说。“有时候会听见那个男人（老汪）打骂她的声音，不过这种事情我们没法管。”邻居们告诉记者，住户们相互间很少接触，没人真正了解香莲的具体情况。住在楼上的陆先生告诉记者，香莲曾经踢过他家的门，被他骂跑了。他也怀疑香莲不正常，而且他还听说过，香莲是老汪在火车站“捡”回来的，他们的孩子现在由老汪的妹妹抚养。

　　香莲到底是不是精神病人，或者智障患者，这也是一天前鱼峰公园保安极力想要弄清楚的问题。她上鱼峰山砍树的行为，在城里人看来确实有些不可理喻，但在跟她交谈的几个小时中，所有人都注意到，她的辩解和叙述有一定的逻辑性，“没有一句不正常的话。”

　　但香莲的特殊家庭背景，却非常容易让人产生她是“非正常人”的印象。因为香莲在接受调查时说过，她从小就没了父亲，家里的其他人都是“盎”（傻）的。

　　她说：“母亲和哥哥姐姐不像我们这些正常人，她们连话都说不好。”至少在香莲看来，她并不认为自己是个傻子。

　　想听孩子叫声妈妈

　　6月6日，记者再次来到香莲的住处，这一次，她没有外出。进屋后，香莲找来一张小板凳，非常有礼貌地招呼记者坐下。屋里陈设十分简单，只有一张床、一个组合立柜和一张桌子，但却十分整洁，没有一点异味，地面也打扫得干干净净。

　　香莲说，鱼峰公园的管理人员，以及送她回家的派出所民警总共给了她60元钱，第二天一早，她就出门买了3公斤橙子和2个香梨，花了3.6元钱。橙子每公斤1元，是街边卖的最便宜的那种，而香梨则是在南城百货买的打折商品，“超市里很高级的水果，只要有点烂都会打折处理掉，每公斤只要2元钱。”

　　平时每次从老汪那里拿到零花钱，香莲基本上都会用来买水果。“身体太弱了，有点钱就先买吃的。”她说，自己身高1米52，但现在的体重只有大约35公斤，比体重正常时轻了将近十公斤。生下小女儿后，她的身体状况就出现了十分明显的衰退。

　　如果不是记者观察发现调味品中缺了食用油，香莲不会刻意提起，她在柳州生活的两年多里，做菜竟然没有用过一滴油。她说她到市场上看过，最便宜的花生油，每公斤也要14元钱，而且都是整壶出售的，对她来说，这样的生活必需品已经变成奢侈品。记者揭开电炒锅，发现里面竟是切碎的橙子皮，她连忙解释，说很久没有买蔬菜了，把橙子皮当成蔬菜炒熟了吃，没有那么“热气”。

　　桌上还放着一小袋面粉。她说，早上老汪来过，送来了面粉和白糖，接下来的几天里，她可以做包子、面疙瘩来吃。

　　听说记者头一天来找过她，香莲流露出一丝歉意。她说，除了出去买东西外，她还在外面玩了一整天。家里没有电视，闷得慌，所以她基本上每天都会出去闲逛，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鱼峰公园和江滨公园，可以看游人喂鱼，可以听到悦耳的山歌，累了还能找到地方歇脚。

　　香莲说，除了老汪、小美，她在这座城市里没有任何熟人。但老汪就连看望她的次数都少得可怜，更别说陪她外出游玩。她非常想念自己的孩子，尤其是已经一年多没见的小美。这个时候，也许小美已经在咿呀学语了，她说，“想听孩子叫声妈妈。”

　　渴望找到一份工作

　　每隔一两个月，香莲就会回到罗城老家住上一段时间。她还有2个哥哥、2个姐姐，香莲说，他们都是“盎”人。大哥跟着母亲住在村里，别人种地能收十担，他们只能收两三担；香莲的二哥跟人去了广东，“有人带，他才能做工”；两个姐姐也都嫁了人，“别人介绍的，嫁得都不好。”

　　“除了小姨，没人说过我是"盎"的。就算别人那样想，也不会当面说的。”在村里，香莲一家没有其他亲戚，母亲有个妹妹（小姨）在其他乡镇当老师，是正常人。香莲自称，她上过学，读到初中二年级时因为家庭贫困而辍学，学习成绩还挺好。

　　当记者提起楼上住户陆先生反映的“踢门”事件时，香莲赶忙解释，那是因为天花板渗水，滴到了自己家中。她说，当时只是拍了陆先生家的门，想提醒对方注意，并没有踢门。至于老汪打她的事情，香莲说“男友”喝了酒才会偶尔那样。

　　去年9月，香莲曾到南宁市短暂地打过工，但因为早年遗失身份证后没有及时补办，她只能找些收入很低的活儿来干。她先是在水洗厂帮忙洗桌布，后来又在餐吧干过点菜的活儿，一个月下来只挣600元。

　　香莲说，她从小就帮家里干农活，砍柴、打猪草，虽然身体瘦弱，却不怕辛苦。她很想在柳州找份力所能及的工作，挣点钱养活自己。1

　　今报记者王剑 通讯员庞玉芳

　　本版图片由今报记者颜篁 摄

　　停电的几天时间里，她在干净的卧室里用柴火煮面条吃。

　　她在柳州的“男友”每周只给5元零花钱。

　　“砍柴女”的异常举动惊动了公园保安。

　　瘦小的香莲每天都穿着大拖鞋走上几公里到街上闲逛。

　　她买的橙子每公斤1元，是快要烂掉的那种。

　　电炒锅里，是切碎的橙子皮，她连忙解释，说很久没有买蔬菜了，把橙子皮当成蔬菜炒熟了吃，没有那么“热气”。

　　香莲住的房子进门就是洗澡房，房间的窗户已经缺了一半，只能拉块布来遮挡。

　　作者：化名